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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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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敵人

荊州果然還是能夠吃到冰淇淋。

姬梓涵悠悠吃著冰淇淋, 困擾她的噩夢已經不再出現,她又回到了被一家人寵愛的幸福生活。

姬梓涵的房間內堆著不少各個門閥送來的禮物,大多都是絲綢和首飾。

姬梓涵微微撇嘴,簡直俗不可耐, 看不出一絲門閥貴胄的雅致。

但仔細想想, 姬梓涵又有些無奈和惋惜。

中原豪門大閥誰會帶著書畫、古董之類的雅致卻難以飛快換錢的物品逃難?

但凡還有一絲時間或者車馬, 寧可用來運輸糧食的。

這在荊州的門閥世家能夠拿得出手的禮物只有絲綢和首飾了, 而這些絲綢多半也是在入了荊州之後新添置的。

姬梓涵輕輕嘆息,那些書畫中頗有孤本精品, 就這麽毀滅在戰火之中了。

有丫鬟進來稟告道:“小姐, 老爺和公子們請你去大堂議事。”

姬梓涵點頭,一邊起身向大堂而去, 一邊心中想著多半是要舉辦宴會向伸出援手的曹躁表示感謝。

她輕輕點頭,雖然曹躁在她心中的印象一直普普通通, 但是這次多虧曹躁當機立斷出手相助, 感謝是必須的。

哦,還要對那些送來厚禮安慰姬家的門閥世家還禮。

姬梓涵心中有了主意,進大堂的時候神情從容, 見父親和三個兄長都在,她輕輕行禮:“父親,大哥,二哥,三哥。”

姬閥閥主輕輕點頭, 道:“梓涵,為父有大事與你商量。”

姬梓涵註意到父親和三個兄長臉上輕松的神情, 料想就是為了還禮一事,笑道:“父親請說。”

她優雅地在案幾後坐下。

姬閥閥主捋須笑道:“為父想要與你商量的大事, 是你的婚事。”

姬梓涵一怔,心中一疼,然後又有些茫然。

從小與她定親的青梅竹馬的劉子光莫名t其妙的背叛了她,背叛了姬家,她憤怒和惱怒,沒想著為劉子光守節終身不嫁什麽的。

垃圾人渣值得她為他守節?

想想自己的年紀,這嫁人也是必然和緊急的,只是家中剛遭了禍事,立刻就討論她的婚事,時機是不是不太好?

姬梓涵想到整個荊州的人都在討論她被未婚夫婿背叛,只覺羞愧無比。

姬閥閥主繼續道:“為父想了想,最合適的人有三個。”

牽涉到終身大事,姬梓涵急忙鼓起了勇氣認真聽著,心裏還有幾分受到父親詢問的得意。

婚姻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姬家卻會問她的意見,這對她的寵愛真是舉世無雙了。

姬閥閥主道:“第一個是曹躁。”

姬梓涵一怔,脫口而出:“曹躁?他也配?”

姬閥閥主笑道:“曹躁的出身是差了些,贅閹遺醜。”

“不過曹躁與我等在洛陽就相識,又一路從徐州逃到了荊州,也算是共患難數年了,是真正的自己人。”

“梓涵嫁給他也是嫁給了自己人,為父放心。”

姬梓涵皺眉,父親不知道曹躁早就成親了?她提醒道:“曹躁早已成親,妻妾十餘人,我豈能嫁給他?”

姬閥閥主道:“無妨。曹躁原配不過是一個平民,而且頗有廢棄之意……”

揚州故人誰不知道曹躁的原配丁夫人為了兒子的死而與曹躁分居?

他微笑著對姬梓涵道:“……梓涵嫁給了曹躁,曹躁自當休妻另娶。”

姬梓涵怔怔地看著父親,逼迫男子休了原配娶自己,這是人做得事情嗎?

何況曹躁想要廢棄原配丁夫人沒錯,可曹躁想著扶正娼妓呢,她要與一個娼妓搶丈夫嗎?她是高貴的姬家女!

姬梓涵心中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反駁父親的言語,姬閥閥主以為她沒有意見,繼續道:“這第二個人,是楊休。”

姬梓涵又是一怔,道:“楊休?楊休才多大?他還沒有我大!”

姬閥閥主笑道:“年齡又有何妨?楊休有掌控荊州之實,得弘農楊氏舉族支持,未來必成大器。”

“梓涵若是嫁給了楊休,那就是荊州的主母!”

姬梓涵輕輕搖頭,楊休在她心中就是個小P孩。

姬閥閥主繼續道:“這最後一人就是楊彪。”

姬梓涵呆呆地看著父親,結結巴巴地道:“楊……楊彪……”

姬閥閥主重重點頭,道:“不錯,楊彪。”

“楊彪雖然不管事,但是終究是荊州牧,弘農楊氏的閥主,楊休的父親。”

“若是梓涵嫁給了楊彪,以後就是弘農楊氏的主母,楊休的母親,這荊州的半個主人。”

姬梓涵怔怔地看著父親,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這三個人選。

姬大公子笑道:“梓涵,我覺得曹躁最合適。”

“曹躁雖然不擅軍事,但是一路庇護天下豪門大閥,如今荊州的門閥中除了少數幾家,誰不是由曹躁一路護著才有今日的?”

“若是梓涵嫁給了曹躁,天下門閥大半都要恭敬向梓涵行禮。”

“我姬閥近日被宵小所乘,究其根本,就在我姬閥手中無兵無將。”

他輕輕嘆息,道:“這亂世之中道德淪喪,小小的劉子光竟然敢刁奴欺主,這沒有兵馬在手,只怕再高貴的血統也會死於賊子手中。”

姬大公子眼中放光,道:“曹躁手下頗有兵將,數千人總是有的,亂世之中雖然不足以建功立業,但是保全家族不被宵小欺淩已經足夠了。”

他認真道:“若我姬閥早有曹躁這個女婿在,劉子光之輩安敢欺我姬閥?”

姬梓涵怔怔地看著大哥,大哥口口聲聲都是姬閥,就沒有一絲為她考慮嗎?

姬大公子看著姬梓涵,笑道:“曹躁好色,以梓涵之容貌,曹躁必然答應這門婚事。”

姬梓涵渾身發冷,這就是對他寵愛無比的大哥?

姬二公子搖頭道:“我覺得選楊休更好。”

“曹躁雖然與我等患難與共多年,但是曹躁就是個廢物,討伐小毛賊還有些本事,遇到大軍除了逃跑還會什麽?”

姬二公子對曹躁嗤之以鼻:“細數曹躁的軍旅生涯,竟然不曾又一次獲勝,每一次都輸得徹徹底底,純粹靠能跑才活到了現在。”

“如此廢物就算將梓涵許配了他,姬家能有什麽依靠?”

“若是梓涵不曾許配與他,他就敢不幫助我姬閥了嗎?”

“曹躁此刻唯一的倚仗就是我等中原門閥的情誼了,若是不助我姬閥,曹躁還有什麽剩下?”

姬二公子冷笑道:“荊州是弘農楊氏的荊州,曹躁與我等其實都是寄人籬下,能夠住在豪宅已經是弘農楊氏開恩了,弘農楊氏可曾允許我等買些田地商鋪?”

“依我看,這荊州處處效仿胡輕侯的集體農莊制度,楊休是斷斷不可能允許門閥購買土地了。”

“若無田地,沒有糧食和金錢來源,曹躁也好,我姬閥也好,豈不是仰人鼻息?”

“既然要仰人鼻息,直接托庇在楊休之下豈不是更好,何必托庇在同樣仰楊氏鼻息的曹躁麾下?”

姬二公子嚴肅道:“我姬閥與曹躁聯姻,不過是敗者互舔傷口,得兵否?得權否?得地否?一無所得,又有何益?”

“曹躁如此無能,難道就能得到楊休的重用?曹躁曾自封徐州牧、楊州牧,楊休就對他沒有一絲警惕?”

“若我姬閥與楊休聯姻,他日楊休稱帝,我姬閥就是外戚。”

“與曹躁聯姻就是臣子,且容易受到株連。”

“我姬閥又何苦自尋死路?”

姬二公子溫和地看著姬梓涵,道:“依我之見,梓涵與楊休聯姻才是上策。”

姬三公子搖頭道:“不然!”

他輕輕嘆氣:“楊休來日必然稱帝,你知,我知,荊州誰人不知?”

“弘農楊氏為楊休選擇妻子,必然會選擇一個對他有所助力的妻子。”

姬三公子看著父親和兄長們,認真地道:“此事重大,我等不可妄自尊大,當實話實說。”

“以我姬閥此刻的實力、聲望,安能對楊休稱帝有所助力?”

姬三公子盯著父親和兩位兄長的眼睛,慢慢地道:“若是能夠與楊休聯姻自然對我姬閥而言最有利,外戚啊,我姬閥有此身份,覆起之勢不可阻擋。”

“可是……”姬三公子眼神悲涼,“……弘農楊氏怎麽會看得上我姬閥?”

他長長地嘆息,道:“依我之見,楊休的妻子要麽是劉寵的女兒,荊州和益州聯姻,守望相助,還有比這更好的皇後人選嗎?”

“要麽就是華雄、黃忠、文聘等大將家族的女子,以聯姻穩固楊休在荊州的兵權。”

姬三公子慢慢地道:“若是不能成為楊休的正妻,未來的皇後,這聯姻的價值雖然低了許多,倒也不是沒有。”

“楊休的妾室雖然不能算是外戚,但我等也能借此機會進入荊州朝廷為官,不無裨益。”

“只是……”

姬三公子又一次長長地嘆息,道:“我等能夠想到與楊休聯姻,其餘人會想不到?”

“想要成為楊休妾室的人只怕多如牛毛,梓涵在這些人中又有何處能夠脫穎而出?”

姬三公子用打量貨物的眼神看著姬梓涵,認真道:“梓涵雖然貌美,但是各門閥中有絕世姿容之女數不勝數。”

“梓涵的年紀又長了一些,又與刁奴劉子光有過婚約,這些都是劣勢。”

他輕輕搖頭,道:“只怕梓涵想要成為楊休的妾室亦不可得。”

姬閥閥主緩緩點頭,莫說楊休是要做皇帝的人,豪門大閥的公子什麽樣的美人不可得?何必納有“醜聞”的年長女人為妾。

姬梓涵臉色慘白,不是因為被兄長貶得一文不值,而是來自更深處的驚恐。

姬三公子繼續道:“若是送梓涵於楊彪就不同了。”

“楊彪雖然不管事,這皇帝的位置也落不到楊彪頭上,但是這太上皇卻是實打實的。”

姬三公子微笑道:“這弘農楊氏真是團結啊,若是其他門閥出了奇才,或者子勝過父,早就內訌得不成模樣了。”

他撇嘴冷笑:“這汝南袁氏不就是例子?”

姬三公子收回心思,正色道:“梓涵若成了楊彪的妾室,這皇太後之位是不可能的,楊休必然會追封嫡母。”

“但這皇太妃難道就不能榮華富貴了?”

“我姬閥難道就不能通過楊彪進入荊州朝廷為官了?”

他認真看著父親和兩個兄長,道:“楊休不是我姬閥能夠高攀的目標,t放低一些,將梓涵送給楊彪才是最佳的選擇。”

姬閥閥主與姬大公子和二公子仔細思索,彼此討論勸說,將姬梓涵晾在了一邊。

姬梓涵渾身發抖,鼓起勇氣,問道:“父親和哥哥們欲將梓涵作為聯姻的……”

她含糊過去,繼續道:“……是因為被劉子光的背叛嚇住了嗎?”

姬梓涵期盼地看著父親和哥哥們,一向疼愛她的父親和哥哥們將她當做聯姻的工具應該就是被可恨的渣男劉子光嚇壞了,迫切想要一個武力靠山。

她可以理解他們的恐懼的,她依然是父親和哥哥們最寵愛的女兒和妹妹,她可以說服他們改變主意的。

姬閥閥主愕然看著姬梓涵,笑道:“梓涵在說些什麽?”

姬大公子笑道:“劉子光?就那個賤人也配嚇壞了我們?”

姬二公子認真道:“梓涵休要還記得那個賤人,那個賤人的屍體已經被我拿起餵狗,世上再無劉子光一人。若是被你未來的夫婿知道了不好。”

姬三公子道:“梓涵你覺得曹躁、楊休、楊彪三人之中誰對姬閥更有利?”

姬梓涵抖得更加厲害了,小心翼翼地道:“父親,哥哥,你們真的把我當做聯姻工具嗎?”

“你們一定是嚇壞了。”

“你們以前不是這樣的,不然怎麽會將我許配給平民劉子光?”

姬閥閥主和三個公子鬼怪地看著姬梓涵,一齊大笑。

姬閥閥主笑道:“門閥世家的女兒誰不是用來聯姻的?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姬大公子抹著眼角的淚水,溫柔笑道:“梓涵還是這麽天真。”

他認真道:“當年將你許配給劉子光,也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啊。”

姬二公子笑著道:“當年鬧事奔馬,劉子光的老子為救我等父親而死,我姬閥除了將女兒許配給劉子光,還有什麽辦法揚名?”

“何況劉子光少時頗有才名,若是能夠入贅我姬閥,對我姬閥也不無裨益。”

姬三公子笑道:“我姬閥為了報恩,將貴女許配給了救命恩人之子,當時在洛陽可是名聲大噪,好些人稱為姬閥有古人之風。”

“若不是十常侍從中作梗,我家早已當官了。”

姬閥閥主和三個公子一齊嘆息,就差一點點就能當官了,真是可惜。

他們看著臉色慘白的姬梓涵,搖頭大笑,姬梓涵真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如此清楚明白的事情竟然都看不清。

姬梓涵臉色慘白,緩緩地道:“可是父親和哥哥們對我必然是真心疼愛的,若是只將我作為揚名的工具,豈會對我如此之好?”

姬大公子輕笑:“我姬閥的貴女若是不懂禮儀,丟的是我姬閥的臉。”

“我姬閥的貴女若是因為與平民定了親,就住在草棚,粗茶淡飯,世人如何看我姬閥?誰還不知道我姬閥以嫁女刷名望?”

“對你越好,越是顯得你的金貴,顯得我姬閥重視你,你嫁給平民才也能顯得我姬閥品行高貴。”

姬二公子笑道:“若是真的在意你,豈會讓你離開洛陽去真定?那是一個真正的貴女能夠做得事情嗎?”

姬梓涵臉色更加慘白了,在從小疼愛她的父親和三個哥哥面前,沒有感到一絲溫暖和幸福,唯有徹骨的寒冷,以及世界顛覆的茫然和恐懼。

姬三公子笑道:“這劉子光死了真是天意,如今誰能夠說我姬閥毀諾?”

“梓涵不需要嫁給低賤的劉子光,而能夠在曹躁、楊休、楊彪三人之中擇夫,也是人生幸事啊。”

姬閥閥主捋須嘆氣道:“為父為何任命劉子光為護衛頭領?不就是盼著他早點死嗎?不想此人狼心狗肺,竟然夥同護衛背叛姬閥。”

他重重嘆息,差點就坑死了自己了。果然姬閥已經沒了人才,必須靠聯姻獲得發展空間。

姬梓涵驚恐地看著隨隨便便用她的婚姻作為門閥提升的工具的父親和哥哥們,聲嘶力竭地叫道:“我是你們的女兒、妹妹啊!你們不是最疼愛我了嗎?”

姬閥閥主皺眉,沒想到平時不理睬一個聯姻工具也不好,養出了一個對門閥毫無奉獻精神的垃圾。

姬大公子柔聲道:“梓涵,所有門閥貴女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們當然疼愛你,不然怎麽會在這裏討論將你許配給誰呢?”

姬梓涵聽著大哥溫柔的聲音,看著父親和其他哥哥們溫和的笑容,身上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

仿佛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在某個花園聽胡輕侯說過,貴女就是沒有自我的聯姻的工具……

姬梓涵眼前漸漸搖晃,她當日是怎麽想的?鄙夷?嘲笑?覺得胡輕侯胡說八道?覺得自己是姬家的寶,絕不會被父親和三個哥哥當做聯姻工具?

姬梓涵慢慢暈倒在地,不明白短短時日內對她有情有義的未婚夫婿、對她寵愛有加的父親和哥哥們,怎麽盡數變得她完全不認識了。

姬梓涵沒有能夠被許配給曹躁、楊休和楊彪。

楊彪得到了姬閥委婉的暗示,差點狂笑:“老夫會為了一個女人毀掉荊州的大好局面嗎?”

他對姬閥的心思不屑一顧,弘農楊氏好不容易殺光了荊州的門閥,獨占荊州,怎麽可能允許其他士人門閥走聯姻的道路擠入荊州?

弘農楊氏的子弟聽說後厲聲警告楊彪:“還記得扶蘇和胡亥嗎?還記得前漢、前銅馬朝有多少皇子互相殘殺嗎?”

“休怪我等沒有提醒你,若是你寵溺妾生子,想要廢除德祖,不待德祖動手,我等就將你淩遲了!”

一群弘農楊氏子弟神情嚴肅,事實已經證明楊休是弘農楊氏百十年來最優秀的人才,絕不允許出現一絲的內部裂痕,為此必須未雨綢繆,以及心狠手辣。

楊彪大笑:“老夫豈會如此愚蠢?”

一群弘農楊氏冷冷看楊彪,色迷心竅之後就不好說了。

姬閥的提議被楊彪拒絕,就不好再提與楊休聯姻,嫁給父親不成就試圖嫁給兒子的醜聞足夠姬閥被憤怒的楊氏滅族。

姬閥閥主對曹躁委婉表達了聯姻的意思,曹躁楞了許久。

他好色沒錯,可是不代表他是一頭發情的種豬啊。

曹躁呵斥道:“讓姬閥的人滾!”沒能嫁給楊彪就想到他了?姬閥的人真是無恥又白癡。

荀彧見了姬閥閥主,客客氣氣地道:“閥主何以如此見外?我主公救助姬閥是義之所至,雖千萬人吾往矣,安是為了貴閥的貴女?”

姬閥閥主只能賠笑行禮離開,心中後悔又憤怒,老子願意與你聯姻是給你面子,不然誰願意與贅閹遺醜聯姻?

姬梓涵平靜地坐在房間中,很清楚這次她成了所有門閥世家的笑柄。

但她無所謂。

她只是想知道門閥貴女與門閥,女兒與父親兄長,到底是一種什麽關系?

寄生?合作?還是其他。

姬梓涵只是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天下有這許多貴女放棄家族門閥跑到洛陽求一個小吏之職。

她看著在炎熱的太陽下飛舞的蝴蝶,淡淡地道:“毀滅吧,快點。”

……

州牧府。

楊休平靜地看著來自黃國的消息。

徐庶認真地道:“今年秋收之後,胡輕侯必然殺入涼州。”

他環顧四周其餘官員士人,朗聲道:“涼州未有雄主,胡輕侯又多有滲透羌人部落,只要今年秋收之後糧食充沛,胡輕侯取涼州易如反掌。”

“取涼州之後,天下唯有黃國、益州和荊州鼎力。”

“胡輕侯必然先取益州,最後取荊州。”

有士人問道:“為何是向取益州,最後取荊州?”

“益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若是取荊州之後逆流而上,取益州易矣。”

一群士人一齊點頭,荊州距離洛陽又近,威脅黃國的京畿之地,怎麽看胡輕侯都會先進攻荊州。

徐庶笑道:“徐某愚鈍,一直不明白胡輕侯明明有大軍在手,卻不曾強攻荊州。”

“從地理看,胡輕侯只要擊破襄陽,荊州的糧倉漢江平原就在胡輕侯的大軍威脅之下,荊州安有寧日?”

眾人一齊點頭。

徐庶眼中精光四射,笑道:“徐某如今才想通了,胡輕侯不敢進攻荊州,是因為她心地仁慈,舍不得殺戮。”

一群人古怪地看著徐庶,你是不是瘋了?胡輕侯心地仁慈?

徐庶嚴肅地道:“胡輕侯能有今日,最大的倚仗就是集體農莊制度,又得兵,又得糧。以此橫掃天下,天下莫能敵。”

眾人點頭,這是公論。

徐庶笑道:“可是胡輕侯自起兵以來,何t時保密過集體農莊制度?何時斷絕過推廣集體農莊制度?”

“我荊州,以及揚州江東難道不是從胡輕侯手裏學到的集體農莊制度?”

“我荊州若不是集體農莊制度,能有今日富足?”

徐庶堅定地道:“莫看胡輕侯殺人如麻,其實胡輕侯心地善良,只想給百姓活路。”

他的眼睛發亮,繼續道:“胡輕侯對集體農莊有種病態的執著,視為天下大道。”

“吾觀看胡輕侯的作為,胡輕侯並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身死族滅,只想傳道。”

徐庶冷笑著:“在胡輕侯心中,世上但凡完整執行了集體農莊制度,百姓有飯吃有衣服穿的,那就是一家人。”

“如今我荊州百姓生活富足,荊州與黃國幾乎一模一樣,在胡輕侯眼中我荊州與黃國就是一家人,胡輕侯豈舍得手足相殘,兄弟鬩墻,殺戮我荊州百姓?”

一群官員和士人皺眉苦思,好像有些道理。

有人慢慢地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胡輕侯若是真的傻乎乎地以為只要執行集體農莊制度,只要百姓吃飽飯就是一家人,不願意看到一家人流血,那荊州就能萬萬年。

有楊氏子弟熱切地看著楊休,若真是如此,楊休不如稱帝吧,以後弘農楊氏就與胡輕侯劃江而至。

徐庶微笑道:“既然知道胡輕侯心中不願殺戮我荊州集體農莊百姓,必然將我荊州放到最後處理,那我等的重心就該放在保存益州之上。”

眾人緩緩點頭,若是徐庶的這個理念正確,保住益州,荊州就不會有事。

徐庶繼續道:“若是益州也執行集體農莊制度,處處與黃國一模一樣,胡輕侯是不是又不敢進攻益州了?”

眾人笑容燦爛,看徐庶的眼神溫和極了,聽說挫折使人成長,徐元直在江東大敗而回之後大大的成長了啊。

徐庶溫和地笑著,神情中沒有一絲得意。

他心中只有痛楚。

這是用水鏡先生以及無數荊州水軍將士的鮮血換來的成長啊。

楊休看著自信又平靜的徐庶,輕輕點頭:“元直國士也。”

一轉身,楊休立刻密會弘農楊氏的核心人物,開口就道:“胡輕侯秋收之後必然全力進攻荊州。”

“什麽!”一群弘農楊氏子弟大驚失色。

楊彪急切地問道:“德祖為何如此斷定?為父覺得徐元直的言語非常有道理。”

他細細品味了徐庶的判斷,只覺處處附和胡輕侯的言行,解開了心中好些謎團。

楊彪認真地對楊休道:“德祖是世之奇才,但有容乃大,切莫妒忌賢能。”

一群楊氏子弟用力點頭,若是楊休因為徐庶同樣年輕,因此起了競爭或者排擠之心,這就有些不好了。

一個楊氏元老緩緩道:“德祖之才,天下無人能比,徐庶的才華與德祖相比如螢火蟲與太陽。”

其餘楊氏子弟瞬間懂了,急忙紛紛笑著道:“徐庶算老街?他若是真聰明,怎麽會差點死在江東?”

“德祖早就看破了胡輕侯的言行和內心,不然怎麽會早早就照搬黃國的一切呢?”

“徐庶與德祖相比至少差了十年的智慧,終生都追不上的。”

楊休淡淡地看著一群楊氏子弟,這是一群愚蠢卻不錯的族人啊。

他慢慢地道:“徐庶是世上罕有的聰明人之一,與我多半在伯仲之間。”

楊彪和一群楊氏子弟微笑點頭,拍馬屁還是有效的,再多拍幾句,說不定楊休就不會妒忌徐庶的才能了。

楊休微笑著道:“只是徐庶研究胡輕侯的時日太短了。”

他平靜地道:“徐庶說得沒錯,胡輕侯確實認為荊州的百姓與黃國一樣幸福,黃國若是進攻荊州,頗有‘手足相殘’的味道。”

楊彪和一群楊氏子弟盯著楊休,微微變色,言下之意還有更深刻的解釋?

楊休苦笑道:“胡輕侯一直浴血奮戰苦苦追求的是什麽?”

眾人呆呆地看著楊休,道:“是什麽?”

楊休輕輕笑著,道:“劉洪追求的是美色嗎?不是。”

“劉洪沒有追求,他以為他是天命之子,天下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他理所當然的可以享受一切。”

“袁韶、袁基、袁述追求的是什麽?”

“權力。”

“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香車美人名酒貂裘,什麽不曾享受過?”

“袁氏追求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曹躁像條狗一樣被胡輕侯四處追殺,從徐州逃到荊州,他追求的是什麽?”

“曹躁追求的是名譽。”

“‘贅閹遺醜’四個字就像是鎖住曹躁的枷鎖,他追求的是天下讚嘆的名譽。”

“銅馬朝唯一的忠臣,光覆銅馬朝,萬世歌頌,再也沒人提‘贅閹遺醜’四個字,這才是曹躁追求的。”

楊休淡淡地問道:“那麽,支持胡輕侯浴血廝殺,弒君篡權,自立為帝,遠征遼東的是什麽?”

他看著茫然的楊氏族人們,道:“是公平。”

“是一個公平的美好世界。”

楊休慢慢地道:“一個公平美好的世界必然會人人有飽飯吃,人人有衣服穿。”

“可是人人有飽飯吃,人人有衣服穿的世界就是公平的世界嗎?”

他淡淡地道:“若是荊州真的公平,荊州的平民百姓幾人為官了?”

楊休沒有說出真正的意思,但楊氏眾人卻聽懂了。

若是荊州真的公平,為何楊氏族人中蠢貨多得數不清,卻個個都是官員,比他們聰明的平民或者其他士人卻不能為官?

楊休仿佛沒有看到族人的尷尬,繼續道:“若是荊州真的公平,姬閥都是蠢貨,為何就家財萬貫了?”

“若是荊州真的公平……”

楊休看了一眼楊氏族人,慢慢地道:“那楊素雲、李娜為何就只能去黃國為官,而不是留在荊州?”

他看著臉色大變的楊氏族人,道:“荊州與黃國只是在給百姓吃飽飯的方面相同,在核心方面完全不同。”

一群楊氏族人重重點頭,黃國是泥腿子掌權的世界,荊州是門閥士人掌權的世界,兩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楊休道:“徐庶說得沒錯,胡輕侯一度迷惘了,分不清荊州和黃國的區別。”

“可是,胡輕侯若是這麽容易被迷住了心竅,早就嫁給劉洪獲取榮華富貴了,哪裏會有今日?”

一群楊氏族人緩緩點頭,胡輕侯也是人,也會一時迷惘,一時鬼迷心竅,可一個白手起家殺出天下的人物豈會永遠迷惘?

楊休淡淡地道:“胡輕侯為何會迷惘?”

“因為黃國的百姓過得太舒服了。”

一群楊氏族人怔怔地看著楊休,又不明白了。

楊休輕輕嘆息,道:“胡輕侯是從差點要餓死的流民堆中殺出來的,她對饑餓的畏懼深入骨髓,她的心中只怕是認為只要有飽飯吃,有衣服穿,百姓就獲得了幸福。”

一群楊氏族人點頭,胡輕侯玩命推廣集體農莊,哪怕是讓敵人學去了她的絕招也在所不惜,果然是將百姓有飽飯吃看得無比的重要。

楊休道:“胡輕侯制作出拖拉機後,中原糧食堆積如山,再無饑荒之患。”

“百姓從面黃肌瘦,氣息奄奄,到面色紅潤,身強力壯,歡聲笑語,如在天堂。”

“胡輕侯見了豈能不覺得完成了大業,為百姓尋找到了幸福?”

楊休冷笑:“胡輕侯被眼前百姓的歡喜迷惑,以為這就是天堂了,以為破壞了百姓的幸福就是違背了她的初衷了。”

一群楊氏族人互相看了一眼,緩緩點頭,哪怕是儒家書籍也都是寫著百姓有飽飯吃,臉上帶著笑容就是幸福的極致,不學無術的胡輕侯怎麽會不被百姓的笑容迷惑?

楊休深深嘆氣:“我要求胡輕侯贖回假細作,難道只是為了一點點鹽?難道只是為了戲弄胡輕侯出口氣?”

一群楊氏族人板著臉,他們都以為時候為了戲弄胡輕侯出口氣。

楊休苦笑道:“除了與劉寵保持一致外,我更多地是想要將胡輕侯推到仁愛的巔峰啊。”

“一個愛護細作,愛惜人命的皇帝必然被無數人歌頌,胡輕侯在歌頌中會不會更加沈迷仁慈之名?更加看不破荊州與黃國的區別?”

一群楊氏族人點頭,世上最迷惑人的就是名譽,男女老少,平民貴胄,帝王將相,人人如此。

好幾個人讚嘆欣慰地看著楊休,不愧弘農楊氏的麒麟兒啊,隨便一個計策都有如此深意。

楊休道:“我以為胡輕侯至少會被迷惑好幾年,運氣好,說不定就能一直拖下去。t”

“畢竟胡輕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哪有機會仔細思索眼前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幸福,荊州和黃國有什麽區別,究竟是不是同一種幸福,究竟是不是她一生追求的公平。”

一群楊氏族人重重點頭,別的不說,胡輕侯都有二十二了,要不要考慮成親?

身為皇帝又該怎麽定義丈夫?有幾個丈夫?

皇宮的宮女是不是要全部換成太監,避免女帝的丈夫偷吃?

女帝會懷孕,女帝的丈夫不會懷孕,如何確定女帝的丈夫與其他女子不曾有染?

這些問題足夠讓史上第一個女帝頭疼好幾年。

然後胡輕侯若是懷孕了,不說最慘的難產一屍兩命,只說女子十月懷胎,她能夠在孕產期內花心思反思失誤嗎?

產子之後,胡輕侯的心思會不會都在孩子身上?再也沒有了攻打天下的心思?

一群楊氏族人輕輕嘆息,楊休的僥幸心理他們也有。

楊休看著嘆息的族人們,道:“可惜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胡輕侯的麾下謀臣、將士無論胡輕侯怎麽壓制,都有建功立業,機破荊州的心思;”

“天下百姓多有刁民,胡輕侯治下的百姓終究不可能都是良善之輩,冒出了不少刁民。”

楊休深呼吸,這次輸在了運氣不好。

他平靜地道:“胡輕侯嚴厲處理黃國的刁民,廢人倫,嚴厲推行新的律法。”

“胡輕侯已經看破百姓的幸福不是只有吃飽飯,有衣服穿,更看破了百姓愚昧,不能任由百姓定義規則。”

楊休臉色似笑非笑:“胡輕侯眼中心中的迷惘散去了大半,又怎麽會不清醒,怎麽會看不清?”

一群楊氏族人臉色慘白,顫抖著問道:“所以……”

楊休斬釘截鐵地道:“胡輕侯今年秋後必然會大舉進攻荊州,不死不休。”

一群楊氏族人緊張地問楊休,道:“德祖能擋得住嗎?”

楊休幹脆無比:“擋不住。”

“胡輕侯有兩三千萬人口,我荊州人口不過六百萬,如何是胡輕侯的敵手?”

荊州全州人口631萬,可是擁有243萬人的南陽郡被胡輕侯奪去,雖然弘農楊氏已經竭力遷移南陽郡的人口,可至少損失了百萬。

荊州算上從司隸弘農郡、豫州潁川郡、揚州江東等地逃亡遷入的人口,總人口就在六百餘萬。

以六百萬人口與兩三千萬人口作戰,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在楊氏族人的驚恐中,楊休繼續道:“若是運氣好,據險而守,層層防禦,可以打個三五年甚至十來年,期間或有些許小勝。”

“但是全局上的戰敗不可避免。”

一群楊氏族人緩緩點頭,若不是荊州到處都在種畝產幾千斤的芋頭,失去了糧食基地漢江平原之後其實就只有投降一條路了。

楊彪盯著兒子,問道:“德祖,以你之見,當如何?”

楊休笑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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